我通常是如何指導受訓的藝術治療師?

本文作者是一位資深藝術治療師及督導,在其長達30年以上的藝術治療實務經驗、理論系統的學習與發展脈胳中,以及作者本身濃厚哲學基礎的思惟下,談到他對如何成為一位藝術治療師或藝術療育師的隱微看法,如文中所言:「藝術治療師......要能由紮實某個學理為基礎開始發展,不管學理、方法或藝術創作都是依學習者之個人特質、脈胳及興趣而決定。」(全文最早公開發表於2011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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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個人的藝術治療領域體系發展脈胳


我從小住在綜合醫院的宿舍,在那裡成長,有很多時間可以在診間、病房中遊走,看醫生、護士、病人、家屬等等的互動及很多很多。我另一個家(我同時住在兩個地方)旁邊有一所收容精神障礙病友的私人機構,一有空時,我就去和他們一起玩,聽他們講故事、談論他們關切的事物,也和他們一起做些工作,例如:種花、種菜、彫刻、手工藝等等。

國中我參加了童子軍,學習了許多有用的技術及團體活動的知識與經驗。如果當時有特教法時,我覺得自己應該是受特教服務的對象。陳幸婉老師是我重要的美術啟蒙老師之一,另一位則為廖大昇老師。那時這兩位老師給了我許多私人的指導及機會,陳老師讓我在國三時幾乎天天可以到指導活動室(現在的輔導室)創作,也建議我將來讀美術系,雖然我當時的志願是當科學家或醫生。(後來我真的讀中國文化大學美術系,那時很難考,錄取率只有5%左右。)

當時,自然學科是我最強的,在班上幾乎是最好的,我們班是能力分班中的最好班。不過,我的總成績並不理想,成為班上的壞份子,也經常被叫到講台罰站。

高中時,我讀最好班,IQ聽說是全校最高,但學科成績並不理想,性向測驗幾乎全部都是99。此時,我已經接觸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了,一位加拿大的醫生來台灣進行巡迴講座,特地到我家來說服我的父母,讓我隨他一起到加拿大學習,那位醫生承諾要負擔所有的費用。不過,我自己考量兵役、離鄉等等的問題,決定不去加拿大。高三時因為英文不及格,由最好班改編到放牛班,從此被視為是學校的壞份子之一,這樣也好,我才有機會與一群被學校放棄的同學們在一起,也理解了大家。

在1981年,我開始開了一個「啟發式美術教育」的班,以美術創作的方式去發現兒童的主要問題及其潛力與特質,每期12週,其中有2週家長必須與他們的孩子一起上課。這算是我的藝術治療體系的開展與初步研究期,主要運用精神分析理論與自由聯想的技術,同時以非指導性的美術教學概念,融合而變成了啟發式的美術教育。當時的這些孩子,後來我知道有人獲得博士學位、資訊工程師、服裝設計師、企業界主管等等。

1983年開始,我主要研究的東西是哲學、精神分析、藝術心理學等。在西方哲學方面,我對柏拉圖、笛卡耳、康德、黑格爾為主的體系較有興趣;東方哲學方面,對印度哲學、禪、老莊較有興趣;精神分析方面仍是以佛洛伊德為主。

心理學方面是以藝術心理學為基礎,開始學習視覺心理學、認知心理學、行為學派、完形心理學等等。
團體輔導及帶領方面,我是社會服務隊隊員、救國團輔導員,受訓及輔導經驗都是在1984至1987年之間完成。在此時,我仍是以「啟發式美術教育」為名。

1986年,我研究黃金比例問題,研究報告發表在台灣故宮博物院的《故宮文物月刊:51期》(1987年刊出),題目是<中國挂軸型式演變試析>。同年,我開始有時間接觸現象學、詮釋學及其它哲學家,以胡塞爾、海德格、呂格爾、高達美為主,後來又接觸了梅洛龐蒂。

1986年之後的幾年,我把重心放在語意學上面,在這方面吃了很多苦,卻讓我在現在獲益良多。服兵役期間,我擔任輔導員及其它的工作,同時要在幾個不同的編制單位中工作,此期我也開始研究密碼學,很有趣。

大約是在1990年間,我重心開始放在東西方文化比較、組織行為與發展等方向。

1996年開始,我加入了台中醫院精神科團隊,負責網路心理輔導工作(之前的語意學及密碼學的基礎在此發揮了作用),也開始用「藝術療法」(藝術治療)為名。在精神科的背景下,我重新學習精神分析、心理治療、精神醫學許多年(直到現在仍在研究中)。幾年後,我在安生醫院擔任主任的工作,經常要在本院及附設的護理之家跑來跑去,我開始接觸榮格、羅洛梅等。

2005年開始,我加入了澄清醫院(平等)精神科,擔任藝術治療師(2007年改職稱為臨床藝術治療師)的工作,並開始主持藝術治療計劃。2006年我把工作室搬到現址。

2007年中,修改為「無限天堂藝術治療部落計劃」,與許家綾藝術治療師(現在家綾也是諮商心理師)共同主持這個計劃,工作室除了工作及創作以外,也是我們進行藝術治療研究的地方,像是一個小型的藝術治療研究所,以傳統的師徒制進行著。

(1989或1990年開始,我一直有自己的工作室兼研究室,以Open Studio模式進行。同時也在高職及大學兼課,教一些課程。)

長久以來,我主要的工作對象有兒童、青少年、成人(主要是精神障礙病友,部份是學童的家屬或一般成人)、老人及安寧療護,也與一些機構保持著合作的關係。

我自己與由國外念完藝術治療研究所回來的藝術治療師接觸,是在2006年開始,目前我也有幾位學生正在國內外念藝術治療所或相關的研究所。不過,我也承認目前我與國內部份的藝術治療學界可能還處於漫長的建立關係中。

直到現在,我並沒有去讀研究所,一方面是我考不上;另一方面則是我還有自己的研究工作要進行,學位對我而言可能意義較不大了。

二、對於學習藝術治療的動機及態度之看法


我接觸過許許多多對學習藝術治療有興趣的朋友,同時也收過很多有意學習藝術治療的信件,絕大多數的信件我都一一回覆了他們的問題,少部份可能因垃圾郵件的過濾警示關係,我並未打開信件,當然也沒有回覆。

關於原初學習動機,就我接觸過或信件往返中而言(各級學校或機構舉辦的藝術治療相關研習不算在內),絶大多數是希望能藉由學習藝術治療來協助他人;較大多數希望可以藉此了解他人;較少部份僅僅希望藉此處理自己的問題;超過一半同時希望了解自己及他人;過半希望能獲得證照、專業研習證明或工作機會;過半希望快點學到一些立即可用的方法;少部份希望藉此協助其進行學術研究或論文寫作。

關於學習態度,就我接觸過的學習者而言,約三分之一以上對藝術創作感到焦慮(部份則難以投入);極少部份可以在其個人基礎下用長時間慢慢地整合學習學理、實務及藝術創作。

不管原初動機為何?我發現能持續與我一起學習藝術治療超過4個月以上的學習者中,大部份改變了其原初動機,把主要目標對象轉向於自己。我支持藝術治療的學習者放慢學習的速度,先由自己出發並穩定處理個人的議題,不必急於想要藉學習藝術治療去協助他人。


三、我個人指導受訓藝術治療師或督導藝術治療工作的原則


雖然「無限天堂藝術治療部落計劃」有制定研習大綱(含時數)原則,但我個人在指導受訓藝術治療師/藝術療育師時對於研習時數較不拘泥,反而極注意受訓者是否處在穩定的狀態中,同時較注意受訓者是否能在其個人原有的基礎下,有脈胳地紮實學習並整合以發展其自己的藝術治療體系。

對於部份的受訓者,因其個人在某些基礎或方法已能掌握並發揮時,我也會打破研習大綱及時數規定,給予其他的指導及經驗分享,同時也會允許他參加次階段或更深入的學習。同樣地,如果受訓者雖然已研習了某些藝術治療課程規定的時數,但我覺得他並未掌握該科目的基本理論、經驗時,我也會建議他再持續研習該科目,不會給予次階段或更深入的指導。

我主張藝術治療師在藝術創作及審美經驗上要有一定的基礎並持續創作,同時,要能由紮實某個學理為基礎開始發展,不管學理、方法或藝術創作都是依學習者之個人特質、脈胳及興趣而決定。我只指導我有充份經驗及觀點的部份,對於我個人經驗不足且無觀點的部份我不會去指導。我所謂的經驗指的是實務經驗,觀點指是我對該學理或方法的理解。

在完成一定的藝術治療基礎學習後,我會給予他跟隨實習的機會,並一步一步地給予適時或更深入的指導。之後,我也會擔任他的協同帶領者,以便更深入地與他討論。這種方式,是較傳統的師徒制指導的方式,不同於目前多數的學校或學分班的方式。

關於藝術治療中的詮釋分析,我的原則是在受訓者有一定的基礎學習之後才開始給予有系統且深入的指導,其中,多數是在個別督導中進行。我也不會在團體中公開的把某個成員的作品及其歷程加以分析,這樣的分析我認為違反了藝術治療「尊重」的精神,而且,只是在賣弄我在此方面的權威同時傷害到他(不管該分析是往正向或負向)。

我目前的興趣仍在藝術治療/藝術療育的實務工作上,主要的時間也用在實務工作上,我不是學者,沒有能力及時間同時教太多的藝術治療生有關藝術治療的理論。因此,在目前我只能一點一滴指導少數的受訓藝術治療師/藝術療育師。

我會希望完成藝術治療師/藝術療育師訓練的受訓者,能宣讀其論文,我也希望接受他至少一次以上的個別藝術治療及團體藝術治療。這個希望,是我對於我指導的藝術治療師的尊敬,與證照無關。

有人問我為何要這樣不合時代潮流,要這麼嚴格地指導藝術治療師/藝術療育師?
我的回答是:「我們是人,不是機器,藝術治療/藝術療育的對象是人,不是機器。」

文:Uniyam Lin 2011-03-02


2018-12-28  ( posted by Info of ArtHealing.t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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